男子彎身，擡手，指尖輕輕地掃過宋雨蒲扇般的黑睫，“等我。”

宋雨點點頭，千言萬話藏於心底，不說。

他走了，神龍見首不見尾。

一眨眼，就從宋雨眼前消失無蹤。

若不是看得真真切切，真懷疑他有沒有來過。

宋雨回到裏間坐下，渾身發軟，好累，還好臨陣沒崩。

小魔王已經睡著了，白裏透紅的小臉蛋很滿足。

提心吊膽的何氏看到宋雨回來後，松了口大氣，打熱水給宋雨凈手，“姑娘，你很累了吧，趕快洗洗睡吧。”

宋雨不想動，望著何氏，她的眼圈今天特別重，大概也很擔憂人身安全吧，也是，女兒還小呢，若她出了事，女兒就成了個沒娘的拖油瓶。

“辛苦你了。”宋雨帶著愧疚地說，“我說保你安全就不會讓你有事，簡護衛，你過會跟苔姑娘說，讓她明日著人送二百兩銀子到奶娘家去。”

宋雨怕自己忘了，先交待好。

何氏領受的財物已經多得全家都吃驚，忙說：“姑娘，妾身受之有愧，除了月銀不敢再受姑娘財物，請姑娘明鑒。”

二百兩對宋雨來說，九牛一毛，她缺的不是銀子，而是用得稱心的人，笑道：“該你的。好好做事，到時回去再生個白胖兒子，將來都帶到京城來。”

何氏差點驚呼出事，她明白宋雨的話代表的意思，趕忙跪下，“姑娘，謝姑娘栽培，可若是妾身不會生兒子，還是女兒，姑娘會不會嫌棄？”

頭胎女兒，讓何氏受盡白眼，家人對孩子也不上心，幸好有了宋雨青睞，家裏人也指著她掙銀子，對孩子也會照顧些。

宋雨愕然地反問：“嫌棄什麽，要都是閨女，就嫁我軍中將士。”

何氏再次被嚇到，顫危危地問：“姑娘，敢問老爺是……不不，將士要打仗，可能有去無回，姑娘，能不能許配給安定的人家？”

這就是做娘的。

宋雨微笑道：“好，等他們長大再說。回去歇息吧，明日一早還要起來餵奶呢。”

何氏恭順地告退。

簡儀幫宋雨寬衣後，退到外頭護衛。

宋雨側躺下，左手輕輕拍著小魔王的胸口，目光低垂，小聲道：“我看到他了，他很厲害，我看到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時，我都害怕，心跳快得好像要跳出喉嚨。可是我也很厲害，沒露出馬腳，穩如泰山。我沒跟他提起你，不是沒有勇氣，而是……好吧，我害怕。”

宋雨輕輕嘆息，擡眸望著小魔王，才個把月的孩子，五官已經很分明，長相沒她的功勞，完全像父親。

詭異的是老是有股說不出的熟悉感。

宋雨努力回憶認識的人的相貌，逐一和小魔王對比，只是沒有結果，因為她很快睡著了。

張彥行帶著許用和程苔忙了一個晚上，才把投降的士兵安排好了。

為了掩飾他們的身份，張彥行還派人連夜采購便服來給他們換上。也沒讓他們各自歸家，而是集體送到另一個莊子先安頓下來。

因為處理得又快又嚴實，沒有走漏半點風聲，幕後主使不明就裏，想拿人出氣，也拿他們沒轍。

一直到午時，大家都陸續醒了。

雖然大家對昨晚的事諱莫如深，但宋雨還是能從他們比昨天輕松的表情上猜到，昨晚是有驚無險，並不是胸有成竹。

還好他來了，才兵不血刃。

宋雨抱著小魔王在前庭閑步。

“呀嗷嗷！”小魔王揮動著肉肉的小拳頭，像頭小狼似的嗥叫。

宋雨捏了捏他的小臉蛋，“聞到血腥味興奮？”

程苔說她用劍殺了兩個人，其中一人真實身份是天樞營第五都都指揮使，而頸骨被折的頭領則是天樞營副指揮使。

來頭不少。

這是拱衛皇城的北鬥七營之一，喬裝派來捉拿宋雨，可見上方對陸北定的忌憚，確實是皇權勝負的關鍵。

“嗷！”小魔王又叫了一聲，因為表情過於冷漠，小眼神很高深，不知是抗議還是認同。

張彥行走近，註視著小魔王說：“小鬼頭今天很活躍啊，嘖嘖，這小模樣夠可以。”

他心想陸北定看到孩子會不會死氣，長得像娘就算了，現在是完全不像，還特別霸氣。

當時他怎麽就心軟了呢，都滿月了，下不去手。

何氏不明就裏，有話說話：“五官長開後，不得多俊。”

宋雨喜憂參半，誰不想自己的孩子長得比自己更好，可小魔王又實在太好了，會看相的都說他貴不可言。

真的，不求他富貴，能平平安安足矣。

“你走開。”宋雨總覺得張彥行有些邪氣。

“給我抱抱？”張彥行有些手癢，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嬰兒，看上去真的很惹人疼愛。他族裏弟兄，十八歲的都有個女兒了，就他二十二歲還沒成親，更別說有孩子。

“不要。”宋雨直接翻白眼，陸北定還沒抱呢，怎麽能給別的男子先抱。

張彥行實在喜歡得緊，“那我摸摸小臉蛋，要不我認做幹兒子吧。”

宋雨避開張彥行，走到一邊，嫌棄地說：“你都沒成親，不合規矩。”

張彥行呵的一笑，“我回頭等陸……”他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對，馬上打住，“有什麽關系，等我成親了再認，你不許讓他認其它人做幹爹。”

宋雨冷哼道：“再說吧，看陸北定意思。”

張彥行摸摸鼻子，什麽看陸北定意思？據說陸北定內事就聽宋雨的，真是狡猾。

灰蒙蒙的天空漸漸變暗，大概要下雪了。

宋雨還想抱小魔王在後花園走走，卻有輕騎急馳而來，她疑心有事，在原地等候。

輕騎呈上書信一封，張彥行接過來打開看完，臉色有些古怪，眼神透著擔憂望向宋雨，糾結一會，還是說道：“陸兄明日成親。”

宋雨身形晃了晃，明日……是報覆嗎？

何氏不懂他們的事，只關心小魔王，慌忙上前抱過來，“姑娘，我先抱孩子回屋吧。世子爺，妾身告退。”

宋雨任何氏抱走了孩子，懷裏空蕩蕩，心裏冰涼涼，腦子一片空白。

程苔想安慰，又不知如何開口。

沒人說話，氣氛比天氣冷凝。

宋雨走到柏樹下，眺望京城的方向，“我想進城，可以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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